梧桐嘉树

过激洁癖,只写甜饼

【光切】忠与刀

【8300字,填脑洞。

脑洞来自官方最早放的几张图(主要是觉醒前杀了觉醒后那张),写这篇的时候没有传记没有绘卷(防剧透我现在也没有看传记和绘卷),剧情全程靠脑补,私设如山,所以写出了这么奇怪的东西。

算是对鬼切故事的一个自娱自乐。

这么久才放出来一是工作摸鱼修改二是在肝超鬼,时间不多。

预警:末尾含接吻。

不存在对任何角色的诋毁,游戏人设请勿带入历史。

这对CP属性我很爱,鬼切这个角色更是满足了我所有幻想:黑长直、异瞳、泪痣、刀系、忠犬人妻(觉醒前),光总也是特别A!!!!

迷信产量玄学。抽到鬼切就开车。】




才二月出头,平安京的春意便悄然而至。

“今年的樱花开得真早。”渡边纲倾倒着竹筒酒说道。清酒甘润凛凉,在这个微微夹杂冬季余寒的季节,饮之沁肺宁神。

“是啊,整个冬天都在为操练军队布阵排兵而准备,着实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休息一下了。”源赖光单手撑着伏案,眼神里是松懈的不加掩盖的疲惫。

“关于退治之事,是否即刻出兵?雪已经化了。”渡边纲这话问得小心。

“再等几日。”

“可......正值冬春之交,机不可失啊。”今年冬天出奇的冷,暴雪封山,断了人妖之间的通途,妖类在山中亦是饥饿了整个冬天,困顿疲乏,此时上山围剿最是有利。

兵家最讲求时机,但这些道理在源赖光这里行不通。“再等几日,等樱花再多开上一些,一簇一簇的挂满枝头,那才好看。”似乎是无心留战,但谁知道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渡边纲为上司斟上一杯酒:“听说您收留了一个孩子。”

“这很新奇吗?”源赖光反问。

“不,不是。只是听下人闲聊,您似乎对他特别用心。”渡边纲虽是源赖光的亲信之一,但仍然对眼前这个男人保持着敬语与距离。源赖光的性格诡谲多变朝堂皆知,对待自己不确定的事物必须高度警惕,这是武士的基本待物之道。

“一把好刀不能总是战斗,而是应该去找个容器去时常安养它。”源赖光爱刀,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曾动用大量人力物力集齐全国最好的锻刀师,只为打造天下最好的刀——热融冷淬,电光火石间千锤百炼,集聚成形,往往万里挑一。他奉这些刀为千金不换的无上重宝。

“容器…您是指那个孩子?”渡边纲听及此处便已经猜了个大概:源赖光身为大将必不能场场战争亲临,他该有个副手,一个说一不二绝对忠心的属下,他将是源赖光的影子和刀,替他去浴血杀敌,策马冲锋,他也是守住源赖光背后死角的盾,在最最危急的时刻挡住那致命一击。

意外对面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去感动一个无父无母的妖族孤儿,并不需要什么特殊手段。美味的食物和温暖的衣裳就足够感恩戴德。”

“妖?!”渡边纲听着心悸,常年与妖作战的他对此类异常敏觉,这次他却没有感觉到妖的任何气息。

这太奇怪。

源赖光轻轻摆摆手:“放心,我的孩子我自己会管好。”听起来相当不以为意。

这大大出乎了渡边纲的预料:源赖光大人一直坚持人与妖不能共存的理念,遇妖不分黑白一律斩杀,他向来看不惯安倍晴明优柔寡断的做法,如今信奉这一理念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就在自己家中收留了一只小妖。

渡边纲只觉得这杯酒更冷了。

“他......可有名字?”既然看不透上司的想法,那索性换个话题。

源赖光抬眼,那是枝头几瓣不畏冷的樱,即使在风中发抖,依旧傲然,小而坚强。

“我取名‘鬼切’。”

渡边纲喃喃着这两个字,横冲霸道,直接明白,这是源赖光一贯的风格,是建立在绝对实力之上的自妄。

“他将成为源氏的最强之刃,替我,去斩尽天下恶鬼。”



在鬼切八岁的时候,源赖光赠了他一把刀,新发于硎,削铁无声,这样的刀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危险。

那时的他连握起的力气都没有,但他爱不释手,如遇一位好友,相见恨晚,就算用尽全力也要抱在怀里,寸步不离。喜欢一个人乖巧地跪坐在屋内,依次使用丁子油和鹿角粉给刀具做定期保养,小手抚过刀鞘,柔软与坚韧似乎就在这一刻化为了天然一体,他与刀心连心。

唯有每晚入睡前才会把刀重新放置在刀架上,双手合十向高天原的诸神祷告。

可就连这短暂的分离他都不舍。因为那是主人送他的第一件生日贺礼。

这世界上任何的第一都有其意义。

鬼切的成长很快,他勤奋苦练又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随源赖光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在军队中颇具声望。

源赖光的寝殿有扇巨大屏风,上面绘着一只红发妖怪。他是主人的劲敌。

贵族们爱赏月喝酒,源赖光亦不能免俗。元服之礼后,源赖光就教会了鬼切喝酒,日后每有闲暇之夜,主仆二人总要小酌几杯。

当然这样的时间完全由源赖光决定,是心情大好不醉不休,还是思绪百结借酒浇愁,这也全部由源赖光定夺。鬼切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服从。

今夜夜色昏暗,一弯冥冥瘦月勉强撑在天边,病态恹恹,摇摇欲坠,阴晦的光线让人看不出源赖光的悲喜。

“鬼切。”

“是,主人。”他坐姿端正,回答恭敬,如匠人精心雕琢的美玉,温柔而冷淡。

“你,是怎么看我的?”源赖光这一句来得突然,鬼切一时语塞,沉默换来的是对方的又一问:“我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人?”

“主人是我唯一听命之人。”鬼切如此答道。

这般微微呆讷的模样把源赖光逗笑了:“可会后悔?”

“不会。”他没有理由后悔,从始到终都没有。

“什么叫做正义?”源赖光此时像是在拷刑重犯,没理由的发问又咄咄逼人,只为等待自己期待的供词。

在鬼切记忆里主人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而他每次的答案都一样。

“今夜月色格外朦胧,不由让我想起年幼的你。你说‘我说的就是对的’。童言无忌我不纠结过去。现在的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是主人给我生命,教会我一切。源氏的旗帜就是我的正义。”他敬重自己的主人,如高山般强大而真实,挥手便可风云万变,常人只需追随背影紧跟其后,毫无负担地仰仗与依靠,任凭同道上风雨荆棘。

“这样的话,我听很多人都说过,他们跪在我面前宣誓效忠,摇尾乞怜,就像没有尊严与主见的狗。”源赖光自嘲道。

“我......跟他们不一样。”

这倒来了兴致:“哦?有什么不一样?”

“我会为您献上我的生命,战斗到血液流尽的那一刻,誓死捍卫主人的荣耀。”鬼切说的是真心话,他从不畏死,或者说唯有他挥起刀时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地活着。这是武士与生俱来的觉悟。他记起了从前练刀时源赖光的教导,从身后环住他,宽大温暖的手掌覆在自己握柄的手上,随着他引导而挥舞,全身心的交付,恍惚间竟然产生了如师如父的错觉。

源赖光饮了一杯:“我还真舍不得你死。”言毕又来:“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呢?”

“只有下属才能使用‘背叛’这个词,主人说的永远是对的。”没有源赖光的指令鬼切不会举杯,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朋友之间的轻松酒宴。

“那换个说法,假如某一天你发现我都是在欺骗你,你会怎么做?”

“主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鬼切要做的不是判断真假,而是去执行。”

源赖光深知这样的对话并没有意义,但他忍不住去问,他要的是绝对的忠诚。

他起身绕到鬼切背后,解开他的束发,青丝如瀑散开。手指拂过秀发,动作柔缓,与旁人面前端正严苛的源赖光截然不同,更像是在安抚一朵入眠了的木瑾花。

“你还是黑发好看一些。”他亲手缔造的源氏最高杰作,除了武力,连容貌也必须完美无缺。鬼切不似那些赳赳武夫粗莽,他面容俊秀,更妙的是左眼角的那一滴泪痣,若被女子看到定要悄悄猜测是否为雪中梅下吟诗哀切的贵公子。

但他从来不哭。

“您喝醉了。”

鬼切回头一看,发现源赖光靠在自己后背上睡着了。他想,也许是今夜这酒太烈,自己还是不沾为好。



大战将至,鬼切出征前最后一次来见源赖光。十几年来,人与妖的战争愈演愈烈,这一次大概到了真正了结的时候。

“那把刀呢?”这似乎又在问不相干的问题。

鬼切解下腰间配刃,双手捧接:“您是说髭切?”这姿态更像是在侍奉神明。

源赖光拔刀出鞘:“这么多年过去还依旧寒光凌厉,看来你很爱惜它。”髭切从源赖光父亲传承下来,一代又一代,这把刀的命运早与源氏家族系在一起。

“这是主人赐予的宝物,定当细心保养。”

“用它去杀敌什么感觉?鲜血污染刀刃,会难受吗?”

“我反而听到了刀的欢鸣。”

源赖光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去吧,用这把刀杀了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带着他们的项上之头来见我。你赢了,这把刀就以你的名字命名。”

他低下头凑到鬼切的耳边,嗓音低沉,接近蛊惑,这着实不像主仆之间该有的动作:“我相信你是个乖孩子,不会让我失望的。”

渡边纲在门外候着,这次战斗鬼切为首领他为副将,他敬佩鬼切的刚毅镇定,每每站在他身边就好似看到了另一个源赖光。他只是疑惑,连酒吞童子都要亲自上场的战斗,源赖光反而选择闭门不出在家里发号施令,是自大还是另有隐情?

自己或许从来就没有看透过他。常言妖有千面,人抑或如此。至少在最后那一刻渡边纲依然这样深信。

那夜无星,仅留高空一轮赤月,野火肆虐,烧破天边,四面死骸无数,血流成河,鬼切就站在那里,血液尽染和服,早就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双眼异瞳觉醒,左眼契约之印浮现,绛紫色的龙胆花在眸中盛绽,妖艳而诡异。

在斩下茨木童子鬼手的那一刻,巨大的妖力排山倒海般倾倒而来,同样负伤累累的鬼切来不及躲开,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如镜般震碎。

但这并不疼。

鬼切昏睡了整整两天,罗生门之役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醒来只觉得出奇的渴,喉咙里还有丝丝残血。

他环视四周,透过窗棂与月光,眼前是一座小院,还有一方池塘,月色碎在水面上,微风徐徐吹拂催人犯春困。

鬼切想或许自己是真的太累了。

他不能停留,他必须回去,回到主人身边。

出门却迎面撞上一硬物——白发、尖耳和犄角。很明显那是妖怪。

鬼切下意识地侧身拔刀,然而腰间空无一物。鬼切有点慌张,丢了宝刀的武士像是丢了魂。

“好久不见。”是妖怪先开了口。

鬼切没有回应,后退三步保持距离,脑海中一闪而过主人的身影,他必须回去。

“这把刀斩妖无数,怨气太深戾气太重,它不适合你。”白发妖怪单手握刀观摩着。

“你是谁?”

“我是另一个你,或者说是最初的你。”这个回复太出乎意料,鬼切只把这归结为妖魔的满口妄语谄言。他缓步挪动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只待出现时机把刀夺回来。

“你是妖。”人与妖如何能混为一谈。

“但我也是你。”白发妖怪步步逼近,鬼切只能随着后退。他受伤太重,一时难以恢复,此时冲动动手绝不是对手,他没有自信能赢。主人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鬼切向来是个好学生。

他选择了暂时的妥协。听完将死之物讲述完自己的故事再杀也不迟,如青灯夜语。

“源赖光常年征战四方,我们族类不过是刚好住在他驻扎的附近就被他连根铲除。那时你刚出生,他看中了你体内的天生妖力便带你回家,他需要有奴仆去替他挥刀。”

“这把刀自源赖光父辈开始就饱尝鲜血,杀气长久酝酿,已经有了一些自我意识。你八岁便与它相处,它的思想早就左右了你。”

“你的左眼是源赖光种下的契约封印,除了源氏的专属家纹彰显荣耀,一边压制隐藏你的妖力,另一方面与刀一并控制着你。这种契约是用源赖光的血液作滋养,就像来自地狱的诅咒,难以剔除。”

“还有吗?”鬼切只是一问,冷静异常,不知是本身还是伪装。

“他一直都在骗你。”

“你想怎么做?”

白发妖怪咬牙切齿:“我会替你去杀了他陪葬。”

“再然后呢?”鬼切不屑:“夺走这副躯体,去山里做一只妖怪?没有信仰浑浑噩噩空度一生?”他起身欲离:“我不同意。”



渡边纲此刻正在向源赖光汇报战况,首领失踪,副将有责任率领军队安全归来。

“渡边君。”源赖光说。

“是,大人。”渡边纲正言道:“这次战斗激烈,我方受损超过预期,但鬼切大人以一人之力重创茨木童子,并且斩掉了他的一只地狱鬼手。茨木童子乃酒吞童子心腹,这次茨木重伤,酒吞那边战力大耗,我们可以趁此机会,一举拿下。”

这一切似乎都在源赖光的意料之中,反问:“他没回来?”

渡边纲的头更低下几分,像是在赎罪:“战后妖怪四散而逃,死尸骸骨不计其数,我与十几名亲兵寻到天亮却未见鬼切大人的踪影,但我可以隐约察觉到他的那丝妖气——没有走远。”

言毕又是长久的沉默,源赖光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渡边纲忍不住了,这个问题困扰他太久:“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不加强契约封印!那股封印之力一日比一日衰落,连我都能察觉到,大人您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激动得身体前倾:“人类要想利用妖怪就必须做好被妖物反噬业火焚身的准备,您这样做无异于放虎归山。”

源赖光抬头瞟了一眼:“渡边君,你的话好像有点太多了。”

“啊......非常抱歉,不过......”顶撞上司是非常失礼与鲁莽的行为,但渡边纲此刻觉得这样做有必要。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复仇之火若想反噬,那先得看看他能不能靠近再说。”源赖光笑了笑,居然开始玩弄起自己的长发来。他并不老,却早早白了头。

看着上司轻松的模样,源赖光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多此一举了:“您是故意的?!”

“腥红舞台上的表演即将开始。这场仗的目的其实只为杀一只妖。”源赖光又笑了:“好一出净琉璃。”

复仇的时刻比自己设想的时刻来得还要早。月亮刚升,白发妖怪便用刀砍碎了庭院的结界,飞速奔向源赖光的房间。每天这个时候,源赖光都会在批写公文处理政务,这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源赖光!”白发妖怪破窗而入,声音嘶吼,像要活生生咬断对方喉咙再食肉饮血。

“从未听过你直呼我的名字,倒是新奇。”源赖光停下笔却没有起身:“哦?只有你一个人来?看来你没有说服他。”

白发妖怪拔刀相指:“你少提他!”

源赖光甚至在收拾笔墨:“我很好奇你这样做,他会怎么想?”这些来自邻国的文房珍宝,源赖光很珍惜,或者说对于贵重的事物,他都很珍爱。

“我来替他报仇!”源赖光的无视激怒了白发妖怪,他操刀向源赖光刺去,步伐轻快,力量霸悍,好想要把一生的委屈都要宣洩出来。

源赖光转身躲闪,腰间佩刀出鞘,两把刀碰撞交火发出铮铮喧鸣:“借着太阴之力而勉强成形,也敢在我面前狂妄?”源赖光手腕一用巧劲,避开了正面攻击,竟从侧面划伤了白发妖怪的腹部。

“你在我眼中尽是破绽,你的一招一式皆是我亲手教授的,我再熟悉不过。”自己的武艺与信仰皆由自己最恨的人所传授,连名字都由他所赐予,无论你再怎么厌恶反感,你都逃不了他的掌控——这是诅咒,至死不休。

“我不会杀你,会有人替我杀你。”源赖光收刀,盯着地上那只浑身流血的妖如是说道。



“我竟然就这样睡着了......什么?!”鬼切再一次醒来,对自己轻敌的行为懊悔不已。天边又是一轮月,自己似乎又睡了整整一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忽然记起一事:“刀!”那只妖怪并没有把刀还给他。

鬼切想起来,却感到一股侵心的疼痛,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从前他追随源赖光,虽千疮百孔亦在所不惜,如今被人质疑信仰,他就像被人活活剥尽衣裳与皮肉,皑皑坚铠下是腐烂变质的身心。

突然一阵异风吹来,鬼切惊觉,环视四周,窗纸上印出了怪异的影子,如墨般染黑了宣纸。

那是战后不甘心的妖怪前来复仇。

之前宝刀在侧,单是杀气就能震慑敌人。鬼切忍痛而立,武士的信条告诫他不能就这样倒下。

有妖直接闯了进来,毁坏了门窗与墙壁,灰尘飞散,直叫人咳嗽。乌云笼罩了月色,这是进攻的绝佳机会。

鬼切受伤太深,利爪寒光逼近他的眼睛,带着刺骨的冰冷,那一刻他认为自己真的会死:堂堂源氏重宝竟然死在无名小卒之手。

倏忽间一道结界自鬼切双足下展开,隔绝一切怪力攻击,幽艳的龙胆花盛开在夜幕中,紫光点点聚形化作芒刃,如猎猎秋风一道道飞向的潮水般汹涌的妖魔。一刀两半,一击必杀。

 “这是......他的力量......”鬼切太熟悉这股力量。霸道,强劲而残忍,这曾经是他梦的起点。

这些年来他并不是没有感觉。儿时的他会经常做噩梦,梦里都是惨绝人寰的屠杀,死的是谁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想逃。哭泣,喊叫,孤立无援。他在等,等着有人向泥潭中的自己伸出手,哪怕,只有那么一瞬也好。

左眼被种下契约的那刻,他发过死誓。

身周尽是断臂残骸,一座小院瞬间堕为乱葬岗,恶臭的血腥味混着泥土,那是风都带不走的绝望。

忽闻有脚步声传来,源氏封印的光芒比之前更甚——这意味着真正的危险。

白发妖怪拖着刀缓步而来,刀刃在地面摩擦发出不安的吼叫。鬼切看得心痛,那是他的至宝,而今却被旁人毫不怜惜的糟蹋。

“你去找他了。”鬼切暗暗攥紧了拳头,眼前这个妖怪虽身负重伤但仍不能小觑,即使不想承认,可在某种程度上他与他是一体的。因为那把刀不会允许被主人和自己以外的人使用。

“抱歉,让你看到这副败北的样子。”白发妖怪笑了笑,抬手把刀扔了过去,仿佛丢弃的只是路边廉价而卑贱的石子。

鬼切一个箭步便上去揽,幸好无妨。唯有宝刀在手,他才觉得安心。

白发妖怪席地而坐,抬眼看看了今晚的月亮:“我还是不够强,若是再修行几年,断然不会是今天这般惨样。”言毕又转头看向鬼切:“你愿意相信我吗?”

“你说的话,我能理解一些。”

“只有一些吗?”他啐了一声,似乎很不情愿。

鬼切没有接下去,只是用衣袖拂去刀刃上的血渍,当手指无意间触碰到那暗红干涸的印痕时,他感到一股微微暖流从指钻入身体,越来越深,越来越放大,流水般润入四肢百骸,又百川归海最终汇聚在左眼。

那是源赖光的气息与阴阳术,比呼吸还要习以为常。

“你伤了他?”鬼切问。

白发妖怪被人戳中痛点:“他受伤可没我重。”可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鬼切压在身下,手脚都被束缚按死,一把太刀横在他的脖颈,只要鬼切愿意,可以随时封喉取命。

“你疯了?!”妖怪挣扎着,皮肉不慎遇到刀刃,顷刻间划出一道血丝。

鬼切将手中的力气加重几分:“我清醒得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跟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

妖怪瞪大了双眼:“为什么?”听了鬼切这句他又喜又惊,或许有那么一刻鬼切想尝试去接纳自己,但也仅仅只有那么转瞬即逝的时间,脖子上的这把刀就是警告。

重逢即是分离。

“他教我武艺,予我刀道,从小到大,我只要心无旁骛听从他一人的话就好。我与他,一个攀挂在岩石上,一个站在悬崖边,他想走想留,是救我还是弃我全凭他的心情,而我只能渴求地仰望着他,生与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副躯体,因战而生,早已腐朽不堪,所剩无几,现在连唯一的信仰也要被夺去。你比他还要残忍。”

在鬼切心中,主人比高天原那些不老不死的诸神还要崇敬高贵,他无法想象自己强大的主人终有一天也要像那些凡人一样经历山陵之崩生死轮回。

“我这辈子只有他了。”

他忽然收刀,手腕一转就向自己的左眼划去。契约之力涌现,形成一面无形的盾,生生挡住了这一击。鬼切再用力,只是伤了一点皮肉,奈何这抵抗太强,连手中太刀都被震得飞了出去。

鬼切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嘴角微扬,配上左眼角那滴泪痣,忍不住地想要怜惜:“你看吧,沒有用的。”



鬼切回去了。他用清水拭去了脸上的血迹,脱下肮脏破烂的外套就往源赖光的住处赶。

现在逼近黎明,不知主人是否已经入睡,睡得是否安稳。鬼切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及近一看,有一灯仍亮,豆大的烛火被窗纸放大,虚张声势地,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侍卫。

源赖光已等待多时。

“主人,我回来了。”鬼切说话声音很轻,他犯了错,而且还没有接受惩罚。

“你这次确实比平时慢了两三天。”源赖光起身走进:“遇到了什么难事?”

鬼切低头:“无事,只是遇到了一只麻烦的妖怪花了点时间解决,劳烦主人挂心。”他低得很卑微,像是要把自己贬进尘埃里。或许在源赖光面前,他连尘土也不是,可是与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不在意。

“你把头抬起来。”源赖光的命令鬼切是绝对服从:“左眼是怎么回事?”左眼上方有一条伤痕,不深不浅,是新鲜的,落在这白皙的脸上太过突兀,像是被扔掉的红梅封在千年不变的冰雪上。

“是战斗时不小心被伤的......”鬼切说话打颤,这几个字过后就没接下去。

源赖光伸手捏住了鬼切的下巴,一字一顿:“你说谎了。”这四个字就足已判死刑。

鬼切慌了,只有在主人面前他才会显得这样弱小与无助,像一只被天敌撕咬喉咙的小鹿。狡辩是多余的——那样做会加刑。

“别人造成的与自己干的,无论在伤口大小还是朝向上都有细微不同。”源赖光笑了:“你瞒不过我。”他常笑,那源自于他的自信。

源赖光居高临下看着跪着的鬼切:“说谎可不是乖孩子应该做的事。”他的手摩挲着身下人光滑的脸颊:“该给你怎样的处罚呢?你这个坏孩子。”

鬼切有些茫然,这是他第一次犯错。一切都是因为那只突来的妖怪。鬼切破不了契约封印,他又重新拿起了刀。月亮快要落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份契约早就融入了血肉之中,除非把我杀死否则不会结束。”鬼切把刀递了过去。

白发妖怪不知所措:“我怎么会杀了你?”

“类似的话,我听另一个人说起过。”鬼切叹了口气,望向今夜苍茫的月,此刻的他犹如沧海浮萍,无依无据。为了主人他可以万死不辞,但主人是否能回应他这份情感,哪怕只有自己的千分之一也好,万分之一也好。

那夜醉酒主人说最喜欢他黑发的样子,鬼切想,绝不可以让主人失望。

伤害了我的主人,你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会为他清除所有路障,包括你。”刺向妖怪胸口的那一刀如此真实,如反噬般袭来钻心般的疼痛。

但这些他都不在意。

源赖光拍了拍鬼切的肩膀才把走神的他唤醒,自己这把刀离开不过三天就学会了撒谎与分心,果然不能让他和恶鬼呆得太久。

鬼切等待着惩罚,却听见源赖光一句:“张嘴。”

他照做不误,换来的是源赖光俯身的吻。他的吻跟他本人一样霸道又不留情面,毫无死角的攻城掠地,鬼切跟不上节奏只得任由摆布。

被自己的主人摆布,他心甘情愿。

光线暧昧,源赖光的气息像一张网把鬼切整个人笼罩着,他热得快烧起来。

这明明只是一个该死的春寒料峭的清晨。

“这是新的结契方式。”源赖光说完加深了这个吻。

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笨拙又胆怯的回应,源赖光想,除了武艺之外,他还得给他的刀好好补补课。



鬼切被弄得目晕神迷,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或许主人会教他。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教授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至于以后,更不必言说。

我跟他们不一样。

因为我足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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